自那日大婚後，第二天早上開始，方語就住在了墨王的頭上，代替了墨王原本的白玉簪。
她雖然身不由己，但因墨王的頭油抹得不多，而且男子束髮基本上被頭髮捆住的只有簪子中間部分，所以方語的腳是沒有什麼感覺的。
但因為頭髮裹得緊，方語就有一種穿了束腰和緊身褲的基礎上，又裹了一層被子的感覺，暖和和的，還挺舒適。
畢竟前世在空調房睡覺也是只蓋着中間部分的，不得不說，方語適應力良好。
這兩日墨王都沒有出府，就在府里各個角落閑逛，不時地和他頭頂上的簪子介紹着府中的風景和人物。
在旁人看來，真真的像個神經病。
要是此時皇帝看到他最寵愛的兒子變成了這麼一副鬼樣子，又該作何他想？
不過墨王有他自己的想法，這府里，無人能將其左右。
遇到他的下人們也不敢多聽、多言、多動，只當他們家王爺真的是在和王妃聊天訴衷腸，只不過他們看不見而已。
咦~看不見吶，還是別這樣想了，越想越瘮人！
方語在墨王頭頂上默默地聽着，看着模糊的視野也是感到一陣無奈。
要是她自己是個旁觀者的話，估計早就被當作冒犯王爺的逆賊給處理掉了，原諒她是真的會忍不住大笑的好嗎！
時間就這樣荒唐得過去了，到了大婚後第三日，九月初二，回門。
一大早，車馬就已經整裝待發，墨王獨自一人踏上馬車坐好。他頭頂插着墨玉簪，身穿黑錦鎏金祥雲紋廣袖，沉穩中帶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尊貴。
車隊出發往太傅府而去，沒有大婚之日的鑼鼓喧天、鞭炮齊鳴，只有車馬轆轆、行腳匆匆。
默默趕路的時間總是快的，車隊不一會兒就到了蘭府，太傅一眾人早已在門口等候着了。
墨王從馬車上下來，看着外公外婆親切的笑容，他從容的臉上也不經意地流露出了一絲眷戀。
「參見墨王、墨王妃！」
蘭太傅攜眾人躬身行禮，墨王忙迎上去扶起他們。
「免禮~」
「外公，外婆，今日是臨兒回門，這裡本來也是我的家，不必在意這些虛禮。」
蘭太傅慈愛地看着外孫笑道：「安兒，禮數不可廢~」
「快別膩歪了，進府去吧~」許氏也在一旁笑道。
進得太傅府，府中大多數的紅布、燈籠都撤下來了，但隨處可見的喜字仍然能看出大婚那日的喜慶。
墨王和蘭府眾人敘了會兒話，就表示要獨自逛逛，自己已經好多年沒有在外公家裡隨便玩兒了。
蘭太傅指派了一個小廝在墨王身後遠遠得跟着，要是有需要可以隨時召喚。許氏自是吩咐廚下安排膳食，暫且不提。
墨王獨自向著母后生前住過的院落而去，一路上他熟悉的角角落落也猶如碎碎念一般說給了頭上的方語聽。
還好那個小廝隔得比較遠，這種音量他不怎麼聽得見，不然怕是早就滾去找自家老爺訴苦去了~
轉過了一個花園、兩個迴廊，跨過了一個月亮門，終於來到了墨王的母后蘭芷煙生前居住的院子。
院子內外一直保持着多年前的模樣，沒有其他人住，但卻日日有人打掃，並沒有呈現敗落、頹廢的姿態。
反而處處花團錦簇、一片奼紫嫣紅。
方語聽到了鳥叫和蟲鳴，模糊的視線滿是五顏六色的，她甚至聞到了一絲淺淺的花香，但想仔細感受一番時，卻又什麼都聞不到了。
墨王在院子里呆了很久，直到小廝得到指示後來請他去前廳用膳，這才一步三回頭、念念不捨得走了。
膳食很豐盛，但方語吃不到，只能聽着眾人的咀嚼聲而咽咽口水（雖然沒有口水而咽了個寂寞），並在心裏督促着他們趕緊吃完，簪生真是太艱難了！
方語好不容易挨到了用餐結束，就盼着墨王啥時候能打道回府。
沒有美食的滋潤，活着也只能是活着而已。她現在有點自閉，就想靜靜。
不過，在回府之前，墨王作為晚輩又去了蘭府的祠堂拜祭了母后的列祖列宗。
待到回了王府時，已經接近黃昏了。
一夜無話。
次日一早，墨王進了宮，皇帝召見他後不一會兒，就傳出了要去皇陵祭祖的聖諭，時間定在了九月初五，也就是後日。
皇子皇孫們同去，但因為不是大祭，故而輕車簡從，杜絕不必要的鋪張浪費，只由欽天監清塵道長一人主持。
到了初五那日，方語總算見識了什麼叫「輕車簡從去皇陵祭祖」。
那陣仗不就是前世她見過的那種相約一起去上墳嗎？
車不多，但每輛車都塞滿了人，按照身份等級劃分，馬車行駛不快，除了四周散布的侍衛打馬巡行外，所有僕從全部步行。
不過就算步行也是很輕鬆的，祭祖不需要他們帶什麼東西，因為皇陵有專門的守陵人負責，那邊基本上整日香火不斷，該有的祭祀物品都有。
早上天不亮就出發，辰時末才到達皇陵。接下來就是清塵道長開壇擺祭台、頌祭詞、皇帝和他的皇子皇孫們祭拜先祖……
而這麼一個嚴肅的場合，方語又聽到了墨王碎碎念的聲音。
聲音不大，又因他們祭祀時都站得比較開闊，所以沒人發現。
但方語挨着墨王的頭皮，所以骨傳導的音量還是可以聽清楚的。
仔細聽了一會兒，原來墨王是在和他母后說話。
自古死後能進皇陵的，無不是皇后、太后之軀，貴妃就算再得寵，那也只算是個妾氏。
墨王的母后是前任皇后，他此次祭祖的主要目的，就是來告訴他母后他的婚後生活。雖然大婚當日擺了母后牌位，但那終究不是魂冢。
「母后，孩兒娶妻了，它叫蘭臨。孩兒是找了許多年才找到的、您說的那個孩兒認定的人。孩兒每日都與臨兒有說不完的話……您放心，孩兒會很幸福很幸福……」
額……方語聽得一陣翻白眼~
咱就是說，老母親已經作古了，還撒謊騙人家是不是不太好啊？？
墨王沒有覺得不好，一直絮絮叨叨直到祭祀儀式結束。
祭祀結束時，已過了午時，一眾人餓着肚子下山，回城時的腳步都快了些。
餓得頭暈眼花的隊伍被皇帝直接弄進了宮，擺了全素的席面招待大家，並在散席後與皇子皇孫們話了話家常。
待到皇帝滿意離去、墨王踏上回王府的路時，已快到宵禁了。
月朗星稀，車馬轆轆。
望着路邊影影綽綽的風景，墨王只覺得內心一片寧靜，卻又不知道未來該何去何從。
他從小勵志仗劍天涯，每日上房揭瓦、人憎狗嫌。母后便送他去了武院，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。可長大學成後回京不久，母后便因病撒手人寰。
他對母后除了愧疚，更多的是對血脈親情的不舍與眷戀。
他一夜之間長大，不再是世人眼中的搗蛋鬼，也不再是那個被母后慣的無法無天的孩子了。
從今以後，好好活着，才是對母后最好的交待，哪怕葬送他一生的姻緣與幸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