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可如果是咱的錯，他又為什麼一副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的樣子？」
一想到狄芸說的那些話，以及說那些話之時的語氣和表情，朱元璋就恨得直咬牙。
就憑他狄芸在公堂之上的表現，他就想說一句『即便是冤殺，也給咱殺了算了』！
也就在朱元璋如此思索之時，鄭士元又再次開口問道：「就算你說的是事實，也得有真憑實據才行。」
「本官的面前，可擺放着大同縣知縣狄芸，貪贓枉法的罪證！」
說到這裡，鄭士元還拿出了狄芸的相關賬本以及房契字據。
緊接着，他又看向幾人嚴肅道：「除非，你們能證明這些賬冊和字據全是假的！」
「否則……」
鄭士元欲言又止，只是目光嚴肅的搖了搖頭。
門外的百姓看着這些真憑實據，又再次堅定了狄芸就是大貪官的認知，只以為這些人不是被蒙蔽到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地步，就是狄芸找的托。
可轉念一想，他這種大方承認罪行，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人，又有必要找托嗎？
也因此，大家只覺得這些人該是被狄芸曾經的面子功夫，給蒙蔽的可憐人。
貪官做面子功夫這事，早已見怪不怪！
去年被殺的一名貪官，就是一個面子功夫極好的典型！
那人平時穿補丁，還以孝心聞名當地，如果不是東窗事發，根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又孝又廉的外表之下，包藏着一顆貪得無厭的黑心！
想到這裡，門外百姓再看這些為狄芸鳴冤的人之時，目光之中還有了那麼一抹憐憫之色。
因為就算是被蒙蔽，誣告皇帝之罪，也是板上釘釘跑不了的。
可也就在大家如此思索之時，老伯身邊的年輕人卻突然開口提醒道：「大伯，我們沒有證據，但我們有萬民血書啊！」
說到這裡，這名同樣風塵僕僕，盡顯疲憊的年輕人，卻是突然激動道：「大人，我們沒有證據，但我們老百姓也不是瞎子！」
「真正的瞎子，是去查我們狄大人的朝廷巡檢官員！」
話音一落，他當即摘下背上那厚重的包袱。
只是看着包袱的形狀，就知道裏面應該裝的是一個很厚重的圓筒。
當兩名年輕人拉開白布捲軸之時，所有人又再次驚呆！
捲軸的開端，寫着一個巨大的【冤】字，而這個冤字的後方，則是闡述事情原由的正文。
巨大的血紅冤字，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。
正文內容：「皇帝陛下不分青紅皂白，僅憑一面之詞，批捕大同知縣狄芸，實乃蒼天無眼，冤枉好官……」
而正文的後方，則是數之不盡的簽名。
老伯介紹道：「二位大人請看，這些字跡工整的簽名，就是本縣的有學之士，而這些字跡難看的簽名，則是大家為了簽這個字，現學的名字。」
「這些簽名有漢語，有蒙元語，還有我完全不認識的各族文字！」
「但無一例外，大家都割破自己的大拇指，在自己的名字上蓋上了血指印！」
說著，老伯又拿出一本厚厚的線裝藍本道：「二位大人，這是本縣識字學子，幫忙記錄的名冊。」
「這裏面用漢字寫着，在萬民血書上簽字的所有人的姓名和住址，隨時可以去查問。」
說到這裡，幾人再次齊齊叩拜道：「大人，我們知道狀告皇帝是大逆不道的死罪，我們來這裡就沒打算活着回去。」
「我們只求二位大人可以勸諫陛下，再派人去仔細查證！」
「最好是微服暗查，穿官服的人看到的，不一定是真的，但穿布衣看到的，就一定是真的！」
「……」
所有人的眼裡，兩名拉開捲軸的年輕人，跪在了公堂的兩邊。
但這長長的捲軸，即便是被二人從這頭拉到那頭，都還遠沒有徹底拉開。
只是看一眼剩餘捲軸的厚度，就知道這名為『萬民血書』的捲軸要是全部拉開的話，最起碼也能繞公堂兩圈。
在公堂大門外觀審的眾人看着這一幕，也是再次瞪大了眼睛。
「這萬民血書可不像是作假啊！」
「那個血書冤字和正文字跡一樣，一看就是當地有學之士所寫，可後面的簽字，可就字跡各不相同了。」
「還有那麼多血手印，肯定不是作假！」
「三五個人可以說是被蒙蔽，總不能這麼多百姓都是瞎子吧！」
「可既然明明有冤，那狄芸又為什麼不僅不喊冤，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呢？」
「準確來說，他就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，貪官認罪伏法，還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！」
「……」
也就在觀審百姓們議論紛紛之時，坐在堂上的鄭士元和韓宜可，卻是隔着拉開的萬民血書，看向了隱匿於人群之中的朱元璋。
與此同時，眼裡依舊儘是不可置信的朱元璋，也看向了堂上二人。
三人的腦子裡都很亂，也內心很是矛盾。
如果狄芸是冤枉的，巡檢官吏又為什麼有如此之多的罪證？
如果狄芸是冤枉的，他又為什麼不僅不鳴冤，還言語激怒在場所有人？
可如果狄芸真的罪有應得，這萬民血書又作何解釋？
那北境邊城大同縣的各族百姓，當真全都是一群被表面功夫蒙蔽的傻子？
很顯然，這一條絕對不成立！
就算大多數人被蒙蔽，也總有那麼些聰明人能看到真相！
朱元璋很想就這麼算了，免得查出來真是自己的錯！
但他也知道，眼下大明最缺的就是治理地方的人才，萬一真的錯殺人才，就是他的損失了。
想到這裡，朱元璋只是看着鄭士元，輕輕的點了點頭，然後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。
下一瞬，
鄭士元便拿起驚堂木一拍道：「堂下聽判，本官和韓大人，會極力諫言陛下派人暗查，你等暫住驛館，等待陛下聖裁。」
「如若陛下派人暗查所得結果，證明你等所言不虛，則朝廷有賞。」
「可如果你等所言不實，便按律定罪！」
「退堂！」
下午酉時，晚飯飯點。
朱元璋坐在御書房內，看着面前龍案之上擺放的物件，眉毛都皺成了一堆。
龍案的左邊，擺放着狄芸的罪證！
龍案的右邊，擺放着那一卷厚重的萬民血書！
他那一雙如鷹隼般凌厲的眼睛，看了看左邊，然後又看了看右邊，愣是沒看出個結果來！
也就在此刻，馬皇后走進御書房道：「朱重八，我把晚飯給你做好了不說，還得親自來請你是吧？」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