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妍一激靈，坐直了起來。
她盯着短訊看了好一會兒，把號碼複製粘貼在微信搜索欄里。
跳出來的昵稱果然是「陸江蘺」，頭像是全灰的圖片。
像他這種總裁，不需要用什麼logo、職業照當頭像，「陸江蘺」三個字就是最大的品牌。
池妍雙眼一亮，心裏還是高興的。
本來以為自己剛才要錢的態度，還有他那副睚眥必報的樣子，她這份兼職懸了。
現在看來，他還打算繼續跟她合作。
剛好明天周六，她輪休，但是要先去市中心醫院。
池妍站起身來，快速在短訊上打了字：「好，九點我準時在……」
字還沒打完，對方又發了一條短訊過來：「加我微信。」
池妍撇了撇嘴。
這人有點傲嬌，既然都知道她的號碼了，就不能直接添加她的微信，還要發短訊讓她加他。
池妍退出編輯界面，又重新複製一遍號碼到微信上。
添加，秒通過。
她把他備註為「金主-陸江蘺」，又把方才的信息發了一遍：
「好的陸總，明天上午九點，我在市中心醫院門口等你。」
編輯完，又把最後的那個「你」字，換成了「您」。
等了五分鐘，對方沒有回復。
她便去沖澡。
吹完頭髮出來後，撈過手機才看到他回復了一個字：「嗯」
第二天上午，池妍早早來到醫院。
「池小姐來了？」護工打招呼。
「林叔早。」她脆聲應道，接過林叔手裡的臉盆，「我來吧。」
病床上的男人五官立體，古銅色的皮膚很乾凈，雙眼緊閉一動不動。
池妍擰乾毛巾給他擦臉洗手，跟護工一起幫他翻背、按摩。
再給他修剪完指甲後，她從病床邊拿起一本書。
打開上次折了一角的那頁，繼續念道：
「他的皮膚曾被沉甸甸的子彈帶磨得鮮血直流，現在已經長出了新皮，可是步槍皮帶磨出來的硬繭卻蛻不掉了……」
醫生說跟植物人交流他感興趣的話題，可以刺激他。
這三年來只要有空，池妍就來醫院，跟他聊天，讀他喜歡的書給他聽。
「何熙辰家屬。」護士進門就和聲地問道，「欠費交了嗎？」
「交了。」池妍抬眼，「昨晚我在APP上續了。」
昨晚到家，她就把陸江蘺轉給她的錢轉入繳費賬戶里。
護士例行查體，溫和地給她交代護理事項。
之前因為總拖延治療費，經常被醫院催，醫護人員也都認識她，看她一個小姑娘挺不容易，沒少幫她，池妍感激在心。
有時候所謂的親戚還不如一個陌生人。
何家出事後，人心如薄冰，經不起推敲。
何熙辰是她異父異母的哥哥。
三年前一場車禍，她的養父當場死亡，母親沒挨過危險期也走了，而何熙辰成了植物人。
池妍的家再一次離散，在她畢業典禮的那個夏天。無止境的季節悶熱，汗水蒸在身上，卻如置身冰窖的寒冷。
母親臨終兩句遺言：「妍妍……照顧好自己……還有哥哥……」
即便沒有母親的交代，她也會照顧好何熙辰。
只要他還在，就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個家，也就沒那麼害怕了。
念到將近九點，池妍合上書。
替他掖好被子。
剛要走出病房，就被一隻手粗暴地又推了進去。
是何椿華，何熙辰的親姑姑。
「死丫頭，電話微信都給我拉黑了，以為這樣我就找不到你是嗎？」
池妍用力甩開她的手。
何椿華始料未及，差一點高跟鞋就崴腳了。
「嘿——你個沒人教養的東西，敢對長輩動手了！」
何椿華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。
「我只對沒禮貌的東西動手。」池妍淡淡回擊，忍她很久了。
「嘴巴都厲害了啊，翅膀長硬了是吧……」
沒等何椿華說完，池妍不留情地打斷她的話：「你來幹什麼？」
「我來——咳——替我媽要回辰辰的保險賠償。」
「要錢？」池妍諷笑冷聲道，「三年前該給你的不該給你的，你不都拿走了嗎？」
何椿華眼神躲閃了下：
「你胡說什麼呢死丫頭！那就是我們何家的錢，你一個外姓人沒資格繼承！」
池妍哼笑一聲，「今天你什麼都別想。」
何椿華瞪着眼，把病房的門大大敞開，蠻橫地拽起她的手拖到門邊，扯着大嗓門囔道：
「大家快來看啊，這個女人害了我哥一家，把我侄兒害成植物人，現在又想昧下我可憐侄兒的賠償款啊……」
嚷着還哭上了，抹眼淚裝可憐的樣子，
「大家快來給我評評理啊，這個女人年紀輕輕心腸壞透了！害死了我哥又害得我侄兒成植物人，現在又要吞了我何家的錢啊……我可憐的辰辰啊……」
路過的病患和家屬眼神異樣地瞅着這裡，有幾個人對着池妍指指點點。
「鬧夠了嗎，這裡是醫院。」池妍冷淡地斥責。
她無所謂何椿華的誹謗，也不是第一次了。她只是不想讓她擾了哥哥的清凈。
林叔早在門口看到這場景，搖了搖頭就往外快步而去。
「大家來給我評評理啊，這個害人精，枉我何家當初收留她們娘倆，沒想到是養了只白眼狼……大家啊，給我評評理啊……」
池妍想掙脫她的手，被她死死抓住。
圍觀的人越來越多，有人拿手機拍視頻，還有人小聲地說道：
「看着年紀小小的，原來這麼壞呢……」
護士過來警告：「太太，這裡是醫院，請您不要大聲喧嘩。」
而何椿華仗着圍觀的人多，越演越來勁。
護士勸都勸不住。
拉扯了十多分鐘，林叔帶着保安趕過來。
保安就沒有護士那麼委婉了，警告不聽直接一人架一手，把何椿華往住院區出口架去。
何椿華不甘心，嘴裏還在數落池妍，整個人乾脆賴坐在地上不起身。
「你們幹什麼？該走的人是那個死丫頭！你們這是什麼黑心醫院，我要投訴你們！跟那個死丫頭是一夥兒的吧！」
又來兩個保安，四個保安一起，把何椿華四仰八叉抬起來，扛往門口轟出去。
「林叔謝謝你，照看好我哥。」
池妍說完就要往外走。
林叔拉住她，「池小姐，那人還在醫院大門口，你晚點再出去吧，還是從後門走……」
被何椿華這一番耽誤，跑到醫院大門口已經將近九點三十分了。
池妍找了好幾圈都沒發現一輛豪車。
完了，看來陸江蘺是走了。
她撥了語音通話過去，沒人接聽。
第一次帶她回家就被放鴿子，肯定要被炒魷魚了。
最後池妍還是發了一條微信：「陸總對不起，我遲到了，實在抱歉，浪費您的時間了。」
她知道解釋多少都沒用，遲到就是遲到，她該為自己的行為買單。
雖然知道他不會回了，但歉意還是要表達，畢竟這次是她理虧。
微信發送完後，池妍雙手插兜，抬頭看着格外蔚藍的天空，有點惆悵。
一輛停在路邊的白色奧迪按了兩聲喇叭。
她循聲望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