◈ 第六章 天下行舟入海流

第七章 入海

  東域多川澤,靠近極東之海,水產富饒,人民生活富裕,安居樂業。這裡極少有什麼險峻孤峰,陡崖峭壁。這裡有的,是無數的湖泊山澤,如同天然園林一般精緻,彷如大海無量一般優雅。
  比之北域,這裡沒有驚心動魄的險峻奇峰,並不壯美山河。然而有一種獨特的韻味,一種只屬於東域的溫和之美,湖海之美,幽玄淡薄之情。
  此處是東域的一處名勝,鏡月湖。湖圓如月,湖平如鏡。寬廣的湖面水草星星點點,碎波螢螢。一湖的碧水淀情如藍,水波不興。
  清晨的鏡月湖是煙雨朦朧的,水霧漫天,煙水空濛一片,好似水天相接。
  於朦朧之中青湖映峰,倒影入湖,波光塔影,長提翠柳,靜影澄碧,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。
  許三立身於船頭,帶着欣喜的目光看着周圍,他心中有一絲難掩的喜悅,這裡讓他感覺很安靜,很像家鄉。
  「又是一個好天氣!」
  湖面平如明鏡,微風輕啟,荷花搖曳,熠熠生輝,許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。
  來到東域已經一個月了,距離許三離開村子,也已經過去了一年,如今許三已經十六歲。原本單薄的身體在一次次奇險山峰的攀爬中早已變得很結實,看起來也不再是那麼弱不禁風。
  旺財沒有太多的變化,稀稀疏疏的黃毛,身形偏瘦,看起來有些營養不良。
  它早已恢復了精神,不再耷拉着腦袋,垂頭喪氣了。如今的旺財極為活躍,靈性十足。看着越來越聰明的旺財,許三有些高興。
  許三極為喜歡現在的生活,因為這樣的生活很平靜,每天都很高興,有父親在身旁,還有旺財,許三很滿足。甚至連修仙學法也被他拋到了腦後,和父親一起游遍天下名勝才是許三現在的願望許三隨着父親輾轉,乘輕舟而下,一路向東,途經多處名勝,在一次次的靜湖洗禮中,許三的心也如靜湖一般澄如鏡,澈若明。
  「汪汪……」旺財延着臉,吞吐着舌頭,露出一口大黃牙。看這模樣,它似乎在笑。只是一條狗的笑容,怎麼看都覺得有些詭異。
  「你也這麼覺得吧!」許三對旺財的笑容見怪不怪,實際上自從離開了村子,旺財就有了巨大的變化。似乎跟在身邊的不是一條狗,而是一個人。因為旺財太通人性,除了不會說話。
  「汪……」回應他的是一聲狗叫。
  許三滿含笑意的看着旺財,摸了摸旺財的腦袋,旺財表現得極為順從。許三臉上笑意更濃。把目光移向船艙,許三的神色中有着依戀,只是這依戀開始慢慢變淡,取而代之的是堅毅……
  「父親,我想我知道你要教我什麼了!」許三低聲喃喃,神色堅定。十六歲的少年,由懵懂無知,開始慢慢走向成長。在這過程中,一名父親,將會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。
  船艙內,一名青年安坐在椅子上,他相貌平凡,卻有一種出塵的氣息。他神色溫和的看着手中的匕首,眼中露出追憶之色。正是許凡。
  許凡並不蒼老,然而總給人一種夕陽遲暮之感。這並非法術神通,而是由心而發,心老,則老!
  許凡將目光移向艙門,好似能透過艙門看到甲板上的許三一般。他神色溫和,眼中露出慈愛之色。
  …………
  入夜,湖面平靜光潤,無波無瀾。今夜天色很好,星空燦爛,月圓如盤,滿天星辰點綴,倒映在湖中。顯得極為清晰,極為好看,讓人忍不住目眩神迷。分清到底是天在上,還是天在下。
  許三已經見過太多的人間奇景,然而依舊被湖面深深吸引。好似靈魂都陷了進去一般,靈魂透過了湖中,許三感覺自己不再湖中,而是天上,漫天星辰就在自己的身邊。
  湖面澄澈,水波不循,好似明鏡。
  許三靜靜的看着湖面,或許用獃獃的更合適,因為他的樣子因極度入神而顯得有些痴傻。
  他非常突兀的伸手一捻,捻的是明月。因為他認為自己身處天上,下方才是大地,而他的周遭是滿天星辰。
  他想摸摸明月,所以他對着明月遙遙的一捻,好似想把明月抓在手中一般。並沒有什麼法決玄奧,更沒有靈氣真力瀰漫,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捻,捻到的是空氣,因為手並未放進水中,而且船身較高,他也把手放不下去,所以他只捻到了空氣。
  下一刻,水中明月似乎有了一絲的晃動,雖然極為輕微,但肉眼也能注意到有那麼一絲的晃動。然而水平如鏡,水面並沒有波瀾,明月卻在晃動。湖水依舊平如鏡,澈若明。
  許三並沒有看到湖中明月的晃動,他早已被鏡月湖的夜景吸引了心神,看得極為認真,也極為的不認真,有些發傻,所以他閉上了眼睛,他是在用心看。他不是修士,至少現在不是,現在他只是普通人,所以當他閉上眼睛之後,什麼也看不到,當然也看不到湖中明月的晃動。
  用心看,所以看得極為認真,沒有用眼睛看,所以看得極為不認真。但無論如何,許三總歸是沒有看到,然而他沒有看到,卻有人看到了。
  船艙內並不封閉,有兩個窗戶可以換氣,所以艙內的空氣很好。許凡並沒有休息,或者說他也在休息,因為他在打坐。對於修士來說,打坐既是休息,也是修鍊。
  在許三剛沉醉於鏡月湖,感覺自己的靈魂都陷進去之時,許凡就睜開了眼睛。他的嘴角流露出笑意,目光中蘊含著滿意之色。
  然而下一刻,許凡目光一凝。因為他知道了湖中明月的晃動,他雖然並沒有看到,然而他就是知道了。因為知道了,所以他的目光凝固了。
  目光的凝固,總是會溶解的。許凡並沒有用多少時間,幾乎就是剎那,便恢復了往日的平和。平靜溫和的氣息自許凡的身上散發出來,並沒有刻意,這只是一種自然流露的氣質。
  深吸一口氣,許凡將目光收回,放向了遙遠的東方,那裡,是極東之海的方向。
  許三依舊閉着眼睛,站在甲板上。夜晚的鏡月湖有些冷,有些清風。
  清風拂浪,鏡月湖不再平如鏡,而是波光粼粼,漫天星辰的光輝灑下,水面上好似抹上了一層銀紗……
  旺財並沒有陪許三賞月,因為它不會看明月,在它眼中,明月有什麼好看的,還不如肥雞來得實惠。所以它早早的躺下。縮着身子蜷縮在船艙內卧寢的角落,嘴角流着口水,發出輕微的鼾聲,催人入眠。
  夜色如海,蒼茫大地一片寂靜。
  非常突兀的,湖面出現一個黑色的漩渦,漁船捲入其中,然而船上很平穩,並沒有任何變化,許三依舊站在甲板,沒有絲毫察覺。旺財依舊在做着美夢,嘴角延着哈喇子……少頃,漁船消失不見,鏡月湖依舊,只是船,以及船上的人,或者說狗已不見。
  東域,靠近極東之海的某處,入海的河流奔騰延綿不知多少萬里,聲若驚雷,勢若巨龍,橫推而去,一泄萬萬里。沿途分支無數,皆匯向此流,聚勢而向東。
  河道不僅筆直,而且很寬廣,兩岸皆望不到頭,水流量極大。這是一條入海的河道。這條河道非常的兇猛霸氣,急流激湍,飛沙濺石,暗礁漩渦,沿途不曾斷絕,危險異常。
  這條河道就這麼對着極東之海,大開大合,毫無顧忌,毫無輾轉的猛衝而去。
  在河道**有一條小船,說是小船,自然便不大。小船是一般的漁家船,堪堪夠三五個人勉強住上去。這樣的小船,莫說如此兇險的巨河,便是遇到稍微大一點的浪花,都有可能船毀人亡。然而此時此刻,小船雖然顛簸,卻隨浪而行,始終不毀。偶有巨浪襲來,狠狠的打在船身,小船一震,繼而繼續行駛,沒有絲毫問題。
  許三望了望身後,又看了看前方。小船隨着河流,以極快的速度前行。快到許三有些睜不開眼睛。他對昨夜的事並未有什麼特別的感覺,只當自己的看得太入神了。
  許三感覺小船就像在憤怒大海中的孤葉,覆滅只在頃刻之間。雖然他並未見過海,卻認為大海的怒吼也不過如此了。許三有些擔憂的看了看看巨河,而後回頭看向艙內。
  他不知道是怎麼來這裡的,因為鏡月湖是一個湖,雖然很大,卻依舊只是一個湖,周圍是群山,雖然他登過的奇山隨便一座便不是這裡的小土包可以比的。但這裡依舊是山,只是許三的眼光高了許多而已,因為這裡的小土包隨便一座,也都完全壓過許三在出門之前見過的最高的山。
  鏡月湖是湖,周圍是山,所以便沒有出道,這點許三可以肯定。然而當醒來之時,看到眼前景象,許三一如昨日醒來看到鏡月湖一般的困惑,自己是怎麼到鏡月湖的?然而現在許三問的是,自己是怎麼到這激流澎湃的大江中的?
  想不明白,許三就沒有多想。他知道這是由於他的父親。所以他並不驚慌,只是有些擔憂,擔憂小船是否堅固。然而擔憂沒有用處,所以許三不再擔憂,而是看向前方。
  巨流奔騰而入海,彷如天龍一怒,攜雷霆萬鈞之勢橫掃萬里。而許三端坐龍頭。這一刻,許三平靜的目光也有了波瀾,心中豪氣衝天,一發不可收拾。
  少年終究是少年,不管父親平日對自己的影響有多大,然而屬於少年的血性,絕不會丟失,只是被隱藏了起來。
  極目遠望,晟旭河東,一騎輕舟入海流……日出由東,好似輕舟向天而行,駛向旭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