港口附近的居民區很混亂，街道狹窄、擁擠，空氣瀰漫著刺鼻的異味，柏油馬路上是昨晚地攤草率處理的泔水，嘈雜的聲音不絕於耳。居民們生活在擁擠的簡陋房屋中，垃圾散落在街頭巷尾，污水橫流而過。
沈秋不想把自己的愛車停在這兒，直接把陳河撂下了，說是去最近的停車場先停個車。
陳河自然沒有意見，好在林和平居住的地方雖然偏，但四周沒有什麼遮擋，他根據安美仁發過來的地址鏈接，和醒目的警車，沿着江邊道路行走，很快就找到了地方。
這兒偏僻，遠離港口，林和平的自建房坐落在這塊還算空曠的土地上，泥砌的牆把院子一周攔的嚴嚴實實。 此刻，四周圍聚了成群的人們，警察、媒體、好奇的居民。
即使有老練的公安幹警維持現場秩序，也沒起多大作用。
人群鬧哄哄的。
「聽說一家子都死了。」
「怎麼會發生這種事，我看他們平時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啊。」
「就是，林大伯雖然人比較悶，但是平日里我們去借個什麼東西，他都很爽快的，更不用說他孫女吧，聽說還是高材生呢。」
陳河聽着來了興趣，也沒着急進去，他不經意地插嘴道，「林大伯是個怎樣的人？」
一個大姨回過頭來，仰頭一看，歐呦，小夥子還蠻俊的。
「你是誰嘛，模樣倒是蠻好的，沒見過你，看起來也不是在這兒住的。」
「我是林大伯的遠房外甥，今天知道了消息才趕過來的，家裡大人趕不過來。」
大姨上下掃了一眼，拿了手掌的瓜子在嘴裏一咬，「這樣啊，我跟你大伯也算朋友，你有沒有對象啊，哎我有個外甥女哦，今年二十歲。」
另一個捲髮的大姨拍了她一下，「秋菊你別亂說啊，人家可是來看林伯的，你說相親像什麼話。」
「您外甥女都二十歲了，我看您只有三十幾呢！」陳河笑了笑，眼睛一彎，看起來特別誠懇，「哎，姐姐，你看我這大伯死了，我哪有相親的心思，記得小時候林大伯還陪我放炮仗呢，大姨，不如你跟我講講林大伯的事情吧。」
「哎，可憐的孩子，你大伯……」
家常瑣事是大姨的強項，她又見着陳河眉目清秀，正好中了她中年婦女的胃口，一下子就把知道的都竹筐倒豆子倒的一乾二淨。
趙寒踏出門口的時候，就看見一個又高又帥的小夥子和幾個中年女人聊的熱絡，不禁眼皮跳了跳。
「趙隊，他就是上面說的寶仁來的那個小公子。」
「我有眼睛。」趙寒揮了揮手。
趙寒是認識陳河的，六年前陳寶泉的案子就是他主理的，跟陳河沒少打交道，甚至還有「不小」的交情。
陳河抬眸，正看見趙寒抱着臂看他，轉頭跟大姨說了一聲，然後走了過去，「趙隊，好久不見。」
「你來這幹什麼？」這話問的很嗆人。
陳河覺得他明知故問，但還是好氣地從懷裡掏出一包煙，然後遞給趙寒，「我都聽說了，來根煙？」
趙寒瞥了他一眼，拿了一根煙點上，走到了牆邊，「你消息挺靈通啊。」
「你見到林和平了，他怎麼死的？」陳河忽視他話中的揶揄。
趙寒眯眼，回憶起前邊的事。
「不清楚，他說進屋拿個東西，我遲遲等不到他出來，便進去找，進去看的時候發現已經死了，被一刀抹了脖子。」趙寒吸了口煙，又重重吐出來，煙霧罩住他整張臉，看不清神色。
「你覺得……今天這案子和當年的案子有沒有關係。」
趙寒先是沒說話，然後看了他一眼，神色複雜，「你還在想你爸的案子，我以為你沉默了幾年不打算追究了。」
他怎麼可能不打算追究。陳河覺得這話實在荒謬，他比全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想知道當年的真相，比趙寒他還要想。
他下意識握緊了拳頭，「畢竟趙隊還沒有找到兇手不是嗎？」
當年燃屍案發生，趙寒身為負責此案的刑警，卻到現在還沒有找出真兇。
「呵。」趙寒嗤笑了一下，把煙扔到了地上，黑靴子一踩給摁滅了，「我可去你媽的！你還有臉說這句話？當初要不是你們這些集團橫插一腳，二小隊怎麼會全部犧牲？！線索也不會斷掉！」
「當年的事情誰都有責任。」
趙寒指着他的臉吼道：「是，我有責任，你他媽也有責任，所以我到現在還是隊長，你也別想插手今天的事情！」
陳河抿了抿唇，正聲道：「這案子無論如何我也要插手，趙寒，我有預感，林麗死了，林叔也突然死了，死得那麼蹊蹺。你難道不覺得這件事和六年前有關？我知道你這些年一直想查清楚燃屍案的真兇，如今線索就在眼前，你卻無無動於衷？」
趙寒沉默，他緘默地望着陳河，像是一座不會說話的石像，半晌這座石像終於有了動靜，在他看見陳河的眼角有個剔透東西划過的時候，終於有所動容。
他承認自己確實如陳河口中所說，但是破案靠的不是直覺，靠的也不是草率，他吃過這個虧。
「小杜，帶陳公子走！」趙寒已不打算聽他講話，轉身準備離開。
「你知道你趕不走我。」
「是，你們這些集團在香岸市隻手遮天，我不過是一小小警員，但現在這件事是我負責，你如果要插手這件事，除非我卸任！」趙寒撂下這麼一句話，甩手走人了。
「陳先生，你知道，我們趙隊的脾氣。」小杜看趙寒離開，在陳河旁邊安慰道。
「知道，知道。」陳河嘆了口氣，從懷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，「有什麼消息聯繫我，知道吧？」
「呃……好好。」
「知情權是你們督長給我的，你應該明白。」陳河見他猶猶豫豫的，開口道，「你們隊長是死腦筋，我覺得你不是。」
「知道了……」
陳河指了指屋子，「回去吧，你們隊長這會兒肯定火着呢。」
陳河沒有着急走，他走到防護道邊上，踩着路沿，從那包煙里抽出了一支，沒有點火，只是咬着。風很大，把他的頭髮吹的張揚，他伸出手，感受風從他指尖穿梭的感覺，這感覺，就像是一握拳，就可以把它抓住。
但是陳河知道，自己抓不住。
六年前的那天，沒有小說凶殺案里常出現的陰雨綿綿，只是一個烈日炎炎的大晴天，太陽很大，現在想來還會目眩。
六年來，他一直關注着有關的案件，可沒有一件和自己父親的死有關係，當初父親死的不明不白，負責的二小隊也全部犧牲。每次都感覺差一點點就抓住了，但是迎接自己的反倒是更猛烈的反撲。
趙寒覺得他不冷靜，實際上他覺得自己冷靜極了，如果這就是找到當年兇手的唯一機會，他怎麼可能放手？
可是六年前的教訓實在太過慘痛，如果這個案子確實跟當年有關，他要繼續查下去嗎，要插手嗎……
爸，你說，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？
海面平穩地起伏着，陳河看着遠處的地平線笑了笑。
就當你默認了。
「你在幹嘛呢！我去，你這是要跳江？」沈秋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，「陳少爺，我就離開了一會兒你就想不開啊。」
陳河咬着煙笑，張開手臂作出一副要乘風而走的樣子，轉身挑眉看他。
沈秋無語，給他比了個大拇指，「知道你很帥了，快下來吧哥。」
陳河把煙揣進了口袋裡，然後邁步離開了「危險地帶」，「走吧，回家。」
「這邊忙完了？」
陳河望了身後的屋子一眼，「是。」
「也不讓你去認一下屍體。」沈秋捂嘴小聲道，「怎麼辦事的。」
「我和林叔自從我爸死後就沒見過，林雅麗應該會去認臉，不需要我，更何況趙寒在。」
「當年你父親的案子，我記得，就是他辦的吧。」
陳河腦袋裡閃過幾個畫面，「是。」
「那還真是情有可原。」沈秋點點頭，趙寒的脾氣整個警局的人都知道，性子本就對他們這種從小含着金湯勺的子弟反感，更何況又涉及到當年的燃屍案，裏面的幾十條命案。
香岸市的集團確實如同趙寒口中說的一般隻手遮天，涉及到各個領域，趙寒那種性子的人對於陳河當然是避之不及。
沈秋頓了頓，又道，「你是不是覺得今日這事兒跟你爸有關。」
「聰明不少。」陳河沒否定。
「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知道殺害你爸的真兇，想要知道當年的真相，但是已經過去六年了，如果林叔真的和陳叔有什麼秘密，為什麼兇手六年後才殺了林叔？你只憑你的直覺未免有些太過牽強。」
「林和平躲了六年，他一個集團負責人，自從我爸出事以後就躲了六年，為什麼他躲的就不是那個兇手呢？我知道你不信我，不論如何，我對林叔和林麗有感情，這個案子我必須管，不管到底跟我爸的事情有沒有關係。」
「可這趙隊長不讓你插手啊，你如果真要光明正大調查，這隻能憑身份施壓了。我要是趙寒，我也討厭你們家，最近香岸市治安有多亂你是不知道，好多起黑社會火拚的事，你看這群人忙碌的樣子，今日又碰上這樣棘手的案子，還有你媽那邊的施壓，估計腦袋都要炸了。」
「所以這就是我插手的原因，幫他們減少壓力。」陳河玩笑道，「當年燃屍案沒有查出來，這回別又查不出來。」
「可你現在不是被那姓趙的趕出來了，你準備怎麼插手？」
「光明正大不行，就背地裡偷偷來唄。」陳河指了指自己的腦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