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完飯的空檔,她拿着小木耙跟李有為說了一聲便出門了。
給永生哥哥送小木耙子去。
如今她得了新工具,很是大方的,便決定把小木耙子送給他。
李永生看着手裡的工具欣喜不已。
看着走遠的背影,他再次露出了笑容。
— —
午睡過後,爺孫二人坐在前院的大樹下納涼。
李無憂看着翁翁滿臉饜足的表情,若有所思。
「阿翁,為什麼謝叔叔家的酒樓里,沒有這個蜆子吃呢?」
聽了小無憂的話,李有為愣了一下。
而後,站起來一把舉起小孫女轉了個圈,歡呼着,「你真是阿翁的小寶貝啊。」
李無憂被突如其來的騰空刺激感逗得咯咯直樂。
爺孫二人笑作一團。
她口中的謝叔叔,和李山海曾經是同窗,名叫謝琛。
二人關係也還行,目前兩家人偶爾有些往來。
謝琛是本縣清水縣知縣之子。
與李山海年歲相當,其長子比李千帆大四歲。
去年,這二人在洞明書院也成了同窗。
有兩輩的同窗交情,加之李千帆在本府的讀書人圈子中也算是個名人,頗得謝知縣和謝琛的青睞。
所以兩家身份差距雖大,但也算有些交情。
那家叫香味樓的酒樓,便是謝琛夫人何氏名下的陪嫁之一。
謝夫人娘家是當地豪紳,在經營一道上頗有心得。
酒樓在她手下打理得有聲有色,算是本縣美食的風向標。
李有為每次和李無憂進縣城,都會去香味樓吃上一頓。
而李無憂,也是真心發出這樣的疑問。
夢裡的讀書人,不論男女都會從書中學習專業知識。
然後,把知識運用到實際中去。
李無憂也從祖父的雜書中,讀到很多她不會的知識。
有些夢裡出現的知識,她在那些雜書里也看到過。
比如說那本叫《太湖漁史》的書中就有說,太湖地區耕地較少,人口密集。
大部分的人都無地可耕,多以漁業為生。
祖祖輩輩的捕魚經驗,讓他們創造出各種各樣便於獲得魚獲的工具。
後來,他們還學會了在太湖水域自己養魚。
追溯到更早的時候,有一本叫《養魚經》的書。
詳細記載了某個水資源豐富的國家,有一位士大夫如何育魚養魚,多長時間能收穫多少魚,賣出能獲多少利銀。
當時的魚價貴,後來池塘養鯉被這個國家的王公貴族普遍採用。
在當時,養魚也是上層階級才有足夠的信息資源以及財力物力支撐。
而在這個小島上的農民,雖然也居住在豐富的水域邊上。
但他們有足夠的土地,且此時常用魚的魚價比較便宜,所以絕大部分的當地人仍然以農耕為主。
捕魚只是他們農耕之餘的一個補充而已。
相對於以漁為業,耕種能提供一種更加穩定的生活。
故而這裡的捕魚工具,並不像太湖地區那樣多種多樣。
同時他們也並沒學會挖池養魚。
李無憂的小腦瓜以為,這應該就是因地制宜、因利制宜的表現。
同時應該也是熟能生巧,巧而思變的表現。
但是明明在小島的江灘河灘上,蜆子那麼隨處可見,而且味道鮮美。
為什麼謝叔叔那家專賣美食的酒樓,就不賣蜆子呢?
李無憂不知道的是,對於徘徊在溫飽線上的島上村民來說。
確實無法花大把的時間,去弄這種耗時耗力又不飽肚的蜆子來吃。
更不要說開發它的烹飪方式了。
而對於在縣城的人來說,這裡水產種類豐富。
這種個小又不起眼的蜆子,確實無暇分神給予青睞。
況且,在她生活的這個時代里,信息的傳播是緩慢的,小地域性的。
知識的獲得是價格高昂的,是少數人的。
— —
一陣興奮過後,李有為冷靜下來。
拆肉的做法,包裝一下當個小炒,是能上酒樓的桌的。
但是帶殼的炒法,雖說味道不錯,但帶汁吃才美味。
吃相不佳,實難登大雅之堂。
故而,還不夠。
「無憂還有蜆子的其他食法嗎?」李有為微皺着眉頭脫口而出。
李無憂一臉傲嬌的表情,哼哼兩聲,「阿翁,無憂今天正想去試試新工具,撈好多的蜆子,做些其他吃食,可以吃個夠呢。」
正好明天哥哥休沐要回來,讓他也嘗嘗自己的好手藝。
一個轉身,小人兒便一頭扎進雜物房去了。
望着那個胖乎乎的身影,李有為若有所思。
這個小孫女機靈聰敏,小小年紀,學習快,記性好。
還愛讀自己花大半輩子買回來的龐雜書籍。
時不時的拿着書,拉着自己那個書獃子兒子搗鼓些新鮮玩意。
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,千奇百怪的想法偶爾就會從她的小腦瓜里蹦出來。
有些想法對李有為他們來說簡直匪夷所思。
這些想法往往考慮周全,根本不似個五歲小娃。
但讓李有為覺得矛盾的是,這個小丫頭貪玩成性,耍起來那副天真無邪的樣子,卻又只能是個五歲小娃所能有的。
對於這種矛盾性,李無憂自己也不明白。
對着那些新事物、新知識她如饑似渴,還能快速掌握、舉一反三。
而對於耍樂,她也是遵從內心,是真實的自我表達。
思慮至此,李有為不禁想起了小孫女出生時的天降祥兆。
這肯定是上蒼賜予他老李家的寶貝。
可轉念一想不禁又皺起了剛舒展開來的眉頭。
正所謂『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』。
讀了這麼多年的書,經歷了大半輩子的人生,這個道理他還是懂的。
他不止一次的叮囑李無憂,這些想法萬萬不可告知家裡以外的人,也叮囑家人不可為外人道。
他的小寶貝,只要生活得無憂無慮的,簡簡單單就可以。
小丫頭雖然鬼靈精怪,卻也算是懂事。
對待自己吩咐她的『大事』並不含糊。
想着想着,李有為的眉頭再次舒展開來了。
李無憂早已拖了撈蜆子的網兜回來,獃獃的看着祖父時陰時晴的臉,若有所思。
下一刻她撲到李有為懷裡,嚷嚷着,「阿翁,我們去撈蜆子吧。」
李有為看着躺在地上那個形狀怪異的捕魚網,回過神來。
昨天她纏着李山海的時候,他也沒少給她助力,只以為她又為要倒騰新吃食做準備。
一手抄起李無憂,一手提着小木桶和網便往江邊去。
看着翁翁離家門前的小河越走越遠。
李無憂撲騰着兩條腿,掙扎着要下來,「阿翁,今天我們不去江邊,在家門前的河灘撈蜆就好。」
隨後,她又老大人的說,「阿翁老了,今天體力不夠,要讓忠叔叔來幫忙。」
今天時辰還早,李忠和劉氏還未到下田的時間。
一通忙活,三人來到河邊。
河水仍在消退,露出半邊的河床。
三人擼起褲腿便往河灘上趟。
走了幾步,淤泥便要沒過李無憂的小膝蓋。
陷在泥里無法動彈的她,既興奮又有點陌生感帶來的小慌張,「阿翁,快來救我。」
不諳農事的李有為,此刻也是步履艱難。
直到這時他才知道,河灘不似江灘,這裡的泥床不帶一點沙,沒走幾步淤泥就已經沒到小腿了。
回頭看着陷在泥里,早已慌張全無,樂在其中撥弄泥巴的李無憂。
他表示他才想找個人來救他。
已走到泥水交界處的李忠,聞聲回頭看見動彈不得的爺孫二人。
拔腿便往回走,扶着老爺拽着小姐,穩穩的將二人送回岸邊。
*『汕汕』又稱撩罟,類似於現在的抄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