◈ 月朗光華第1章 天意在線免費閱讀

月朗光華第2章 請假在線免費閱讀

六月的某一天,一連值了幾個夜班的程希,終於下了個早班。早也不算早,吃完晚飯,已是夜裡 8 點多了。只不過正值盛夏夜,還能聽到下面院子里傳來老人乘涼細語的聲音。

程希看了一眼餐桌上的碗筷,深深的嘆口氣,百般不情願的起身將它們收進了廚房。程希打開水龍頭一邊洗碗一邊憤憤的抱怨:「也不知道人為什麼非得吃飯不可!都累成這樣了,還會餓,還不能直接倒頭就睡!」

雖是盛夏,但最熱的那幾天已經過去了,夜裡的風吹在身上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舒坦感。窗外的那棵大樹,隨着風發出沙沙的響聲,知了也不知藏在哪兒,此起彼伏的叫着。

咪咪跳到凳子上,耳朵時不時跟着知了聲抽動,眼睛盯着樹上面,一眨不眨的,尾巴在凳子上輕輕的甩來甩去。

程希洗完碗出來,手隨意的在褲子兩邊擦了擦後,一爪摸上了咪咪的背。咪咪不躲,也不回頭,只是尾巴甩的更輕快了一些。

程希看它這樣,笑了起來,嘀嘀咕咕的說道:「若不是這紗窗隔着,你怕是早就跑出去了。」

突然像想起了什麼般,程希拿上幾根貓條,帶上鑰匙,哼着歌關門下樓去了。

住在一樓的陳大爺跟他的老伴坐在門口和對面的李伯聊天,手裡的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趕蚊子。見程希下樓,笑眯了眼睛打招呼:「程醫生,這麼晚還出門呀!」

院子里住的大多是退休的老人,時常不是這裡痛就是那裡癢的,一些小毛病,程希也樂的幫忙,沒空也會抽出空給他們瞧瞧。時間一久,老人們也都把程希當自己孫女稀罕了,樓上樓下碰到了,總是要熱情的打個招呼,若是趕上飯點,還會拉她進去一道吃點。程希也不扭捏,搬到這的一年多,有 3 分之一的飯點,都是在不同樓層的餐桌上渡過的。

程希一雙眼睛笑地彎彎的,揚起手裡的貓條晃了晃:「喂貓子去!」

「哎呀,都這個點了,明個去唄!」

「好久沒去了,今天終於得點空,得去看看啊!」

「喂完早點回!一個姑娘家家的!」陳大爺見着程希總是忍不住絮絮叨叨,陳大媽見他又要沒完沒了,拍了拍老伴,對程希眨眼示意:「程醫生,你別搭理他了,趕緊走吧。」

「好嘞。」程希笑着點了個頭,一溜煙就跑沒影了。

出了小區,就看到一條河,這個點,哪怕是夏天的夜晚,也沒幾個人在河邊散步了。順着河邊小路往深處走,有一個利民公園。公園裡隱着一條鵝卵石鋪的小道,道兩旁種着一排竹子,時間久了,稀稀落落的竹子就長成了竹林。

程希哼着歌,走在小路上。竹影婆娑,月朗光華,涼風颯爽。一時間,程希覺得今晚的衝動真是沖對了。不知不覺,便走到了小路盡頭。

路盡頭聳着一座石拱橋,橋兩側各有石階連接橋下的河流。

程希下了石階,彎腰鑽進河堤上叢林,拆開一條貓條,打開手機電筒,邊躬身四處尋找,邊「喵喵」的喚着。

這附近有三四隻野貓,其中一隻玄貓長期固定在這河邊活動。也不知是因為程希先固定來這餵食的,還是玄貓先固定在這活動,她和那隻貓就像約定好般,不論什麼時候來,程希總能將它喚出來。也曾想過,像撿家中那隻玳瑁一樣將它帶回去,只可惜玄貓無意被圈養,每每蹭完食,繞着程希的腿蹭兩圈便「唆」地竄沒影了。

今天是奇了怪,喚了半天,都不見玄貓的影。程希有些擔心,往更里走去,越往裡,草越深,深的不仔細看,路上的人都發現不了草叢裡的程希。突然,她好像聽到了一聲貓叫,她趕緊撥開眼前的草,順着貓聲往前走。

手機照射出來的光打到了一團小小的黑影上,是玄貓。程希鬆了口氣,伸出貓條向玄貓招手。玄貓回頭看了她一眼,並未挪動,低低的又朝她叫了一聲。

程希疑惑,只得往前走兩步,靠近玄貓。光也跟着移動,落到了玄貓後面的身影上。

程希皺着眉看着地上躺着的那個人,終於明了為啥玄貓對貓條都毫無興趣了。

躺在地上的是一個男人,臉朝下的埋在土裡,看不清面容。程希趕緊把貓條擠在玄貓身旁,轉身檢查男人的傷勢。

她摸了摸男人的大動脈,忍不住的舒了口氣:「還好,還活着。」然而隨着程希從上而下的檢查,舒出來的那口氣又吊了回去。

背上被利器劃開兩三條血口子,混着泥土和衣服貼在一起,血水浸染了白色的襯衣,在黑夜顯得格外詭異,雙小腿也呈不同程度的骨折吊在腿上。一摸額頭,還燒的滾燙。

僅是這粗略的查看結果,就讓程希眉頭緊鎖。她作為一位外科醫生,經常參與各種急救,她知道這種情況下的每一分一秒都是可以救命的。

她不敢再磨蹭,一邊撥打 120,一邊嘆了口氣:「看來今晚要被拉着加班了……」

電話還沒撥通,程希就覺得腳邊有一股微弱的向下拉扯的力量。她低頭一看,是那男人的手。

那男人以微不可見的力度輕輕搖了搖頭。他不願意去醫院。

程希趕緊掛了電話,輕聲安慰道:「不怕,我就是醫生。我帶你去醫院。」

男人又吃力的搖了搖頭。

程希不知為何他如此抗拒醫院,只猜想,他興許想一了百了,於是妥協:「好吧,醫院你既不想去,那就讓警察來救你吧。」

男人依舊搖了搖頭。

「那你想怎麼樣呢?我總不能不管你呀。」

這一次,那個男子沒再搖頭,他強撐着抬起了頭定定的看向程希。

程希看見,一張布滿血痕和泥濘的臉上,緩慢的開出了一抹笑。突然間,程希就又感受到風了。夏夜裡,難得的涼風,一絲絲緩慢輕微的拂過她的髮絲,臉龐,衣梢,褲腳。

就是這抹笑,讓整張臉看起來不再猙獰,也是這抹笑,讓程希做了個決定。

她輕輕地把他的手從自己褲腳拿下來,握住,目光堅定的看着他:「你在這等我,我回去開車。」

程希生怕自己半路後悔把他再扔路上,一口氣直接開到大門緊閉的許氏中醫館的門口。她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那個男人。

男人一動不動,好似已經昏睡過去了。

程希深吸一口氣,一鼓作氣地給許燦打了電話。

已經夜裡 11 點多了,程希是沒勇氣直接給許爺爺打電話的。她只能曲線救國,打給他的孫子,許燦。這個點對老人來說興許是夢裡香的時間,但是對於年輕人,才是剛剛開始。

果然,電話鈴沒響幾聲,那邊就接通了。

「啥事啊,程希姐?這個點了,給我打電話?」

「有個忙,需要你幫一幫……」

「行啊,請吃飯。」

程希咬的牙響:「行!你下來開個門,我在樓下。」

「爺爺已經睡了!」程希聽見那邊咬牙的聲音。

「那不然我怎麼說請你幫忙的呢!」

「急事?」

「急事!」

「兩頓飯!」

「行……」這回,又換程希咬牙切齒了。她忿忿的想,這賬以後都算那小子身上!

不消一會,許燦跟許爺爺就把門打開了。程希立馬招呼許燦幫忙。

許燦看到躺在車后座的男人,吃驚的看了程希一眼。

程希晃晃手,實在沒力氣作過多解釋,她把個 1 米 8 幾的大男人扛上車已經用盡她畢生力氣了。

「別問,先把他背進去吧!我累個半死。」

許燦癟癟嘴,背上人就往屋裡去。拿了工資,幹活可不得聽老闆的。

程希見許燦那輕鬆樣,莫名的氣不打一出來。她這是惱自己,早知道河邊那會就叫許燦來背了!這倒好,飯折進去兩頓,自己也還折騰個半死!

許老仙在門口指揮許燦把男人放進針灸室,一轉頭,看見程希還沒進屋,沖她喊道:「還不快進來,進來了趕緊把門給我關上!」

程希覥着臉,賠着笑,應了一聲,麻溜的跟在許老仙的屁股後頭進門了。她利落的拉下最外層的卷閘門,又輕手輕腳的關上裡層的玻璃門,進了針灸室。

男人被平放在床上,趁着屋裡亮堂堂的光,程希才看清了他的臉。臉上是泥濘混雜着血跡,右眼皮腫大,估摸傷口就在那。薄翼的嘴唇毫無血色,嘴皮像裂紋一樣一層層半剝落吊在嘴唇上。穿在身上的黑色西服像一塊剛從髒水桶里擰乾的抹布,脖子上藏藍色的領帶也慌亂的不知搭落在哪兒好,最後髒兮兮的順着他被劃開了血口的肩膀掉下去。

許老仙正屏氣凝神的給他把脈。把完,順着男人身上傷勢從頭到腳的慢慢檢查。

程希大氣都不敢出一下的盯着許老仙。許燦在一旁站不住,用胳膊肘頂了頂,示意她出去說話。程希瞪了他一眼,沒搭理,依舊交叉着雙手,在許老仙旁邊緊張的等結果。

她雖屬外科的,但上班沒幾年,臨床經驗也算不上豐富,一般的外傷骨折她雖能看出來,但是其它的她還真沒太大把握。他既不願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,也不願去警察局道出自己的經歷。作為一位醫生,她真的無法做到見死不救。所以她只能想到許大爺這裡。她也只敢放心的帶他來這。

雖是中醫,但許老仙祖上幾代從醫。許老仙從小在一旁跟着上輩耳濡目染的,且他真真也是端這碗飯的人,有些天賦在,十幾歲便開始給人望聞問切的看病了。久而久之,便聲名遠播了。時不時還有從省會甚至更遙遠的地方的人來找他看病。

憑藉著那一身過硬的醫術,人送他「許老仙」三字。

程希是相信許老仙的,更是相信中醫的。

「爺爺,他什麼情況啊?」許燦實在忍不住開口詢問了起來。

「右腿脛骨骨折,趾骨骨折,左腿好點,只踝骨錯位。背上三處刀傷,右眼角一處刀傷。傷口炎症引起了高燒。其餘部位有挨打的淤青。」

「內臟和頭部呢?許爺爺!」在河邊的時候,程希就擔心他這兩個地方。

許老仙抬頭輕飄飄看了她一眼,說道:「還好,沒啥大問題。就是氣攻了心,郁傷了肝。喝點葯調調就好。一會我給他扎幾針,人也就醒過來了。」

程希這才終於安心下來,用腳把旁邊的凳子勾了過來,笑眯眯的一屁股坐下去。

「站起來!」

許老仙一聲冷斥,程希立馬跳了起來,斂起笑容,老老實實站在一旁。許燦見狀笑得齜牙咧嘴,許老仙一記冷眼丟過去,立即也老實了。

「以前撿些貓貓狗狗的也就算了,這次倒好,直接帶個人回來!」

「許爺爺,我是醫生啊!總不能見死不救吧……」程希苦着臉辯解,聲音在許老仙冷峻的目光里越來越小。

「你知道你是醫生啊!你不能送醫院?不能找警察?膽子也夠大,直接就給扛我這來了!你不怕惹禍上身,我一老頭子還怕呢!」許老仙越說越氣。

「爺爺,作為許氏醫館未來的繼承人,我先聲明!我……也不怕啊……」許燦話還沒說完,就在許老仙想踹人的表情里自覺的閉上了嘴。

許老仙醫術不錯,就是脾氣不咋滴。

「唉!您以為我沒掙扎過啊!這小夥子犟的很,醫院不願去,警察局更不願意去!」程希一臉我更無奈更無辜。

許老仙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,嘆口氣:「你呀,早晚有一天把自己折進去!」

「嘻嘻,不會的!我這是好人做好事,只會得福報,哪裡還能把自己折進去!」程希沉默一瞬,又笑着繼續解釋:「誰沒個倒霉落難的時候呢,我那會您不…..」

許老仙擺擺手,表示不想再繼續聽她講下去。程希立馬十分識相的閉上了嘴。

「啥啥啥?爺爺啥意思啊!您是說,程希姐這回撿了個地痞流氓回來?」

許燦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,程希沒好氣的推了他一把,嗆了回去:「你讀書讀傻啦?哪個地痞流氓打架穿西裝打領帶的啊!」

「行了行了,別吵吵了。明天我上你屋給這小夥子弄腿,葯一併會帶過去的。這會我給他扎幾針,你趕緊帶走吧! 你們年輕人熬得住夜,我一老頭可熬不住。」

程希聽許老仙如此說,立馬開心的應了一聲,把一旁的針袋子遞給了他。

她知道,許老仙不介意了,願意出手治他。即使不帶男人去醫院做詳細的檢查,精密的治療,男人也會一天天好起來的,直至痊癒。

就像兩年前的她一樣,在許老仙的手裡,慢慢的好起來,直至痊癒。

心病最是難治,但許老仙也治好了。

許老仙給男人扎針的時候,男人逐漸有了反應。只是眼睛腫脹,燈光刺眼,眼睛剛睜開一條縫,又被逼着閉上了。

程希走過去,握住他的手,輕聲安撫道:「不怕,在給你扎針。扎完我就帶你回家了。」

這一套安撫人的手法,程希做的可謂是駕輕就熟,信手拈來。當醫生實習的這幾年,別的不一定學的多好,但是安慰病人的活她可是天天都在做的。笑容語氣肢體動作,她可是琢磨的透透的。哪怕是睡着,你讓她起來安撫下病人情緒,她都能帶着一身濃重的睡意進入角色,給你露一手。憑藉這套本事,程希深受病人的喜愛。

男人果然不再試圖幹些什麼,靜靜的躺着,任由許老仙在他身上動針。若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傷口,他也只是皺皺眉頭。

許燦嘲諷道:「程希姐可真是個好醫生啊!」

程希咧嘴笑得一臉得意:「那可不!我可是宣過誓的!」

大抵幾分鐘的功夫,許老仙把男人身上的針取下來。他對許燦招招手:「幫着把他給你程希姐送回去。」

程希立馬殷勤的幫許老仙把針一根一根收回去。

上次她生病的時候,許老仙見她可憐,可是讓她先賒賬了的。指不定這次也一樣!

「別白忙活了,這次可不興賒賬!」許老仙一句話直接打破程希的幻想。

程希一張笑臉立馬就變成了苦瓜臉。她正欲再爭取下,就被許老仙推着往外外趕。

許老仙邊趕邊不耐煩:「這次可是你自個找的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