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廝楞在原地，沒想到闕寧會給錢讓他賣糧，直到闕寧不耐煩的又喊了他一聲，這才回過神來，拿着銀票和掌柜一起去辦事了。
寧慕韶站在她身後把這件事聽了個完全，站在原地沉默良久，走到她身旁站定。
「既是發善心，為何採購一些今年精細的新糧？災民愁苦，需要善待！」
闕寧嘎嘣嘎嘣的嚼着豆子，慢騰騰的站起來，和她並肩打量着外面的人流。
「災民，活命即可，我是救人水火，不是找大爺，二百兩銀子買的精糧只能救二百人，歷年粗糧能救四百人，是你你選哪個？」
寧慕韶沉默不語，自古賑災救人，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用新糧，細糧。
有人覺得災民需要善待。
有人是為作秀。
還有人則是何不食肉糜的心態，理所當然的認為人就該**糧的。
當然也有賑災用陳年粗糧或者麩糠救人的，但那些大部分都是貪官為了多貪點銀子而想的法子。
她還是第一次聽到闕寧這種論調，或許這套說法早就有，且不止被一個人說過，但她在闕寧身上感受到了真誠。
闕寧把裝豆子的盤子塞進寧慕韶手裡，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，然後又奪回來，轉身往回走，邊走邊再次開口。
「當然我並不是說那些買了好糧食救人的人就心思不純，都是救人，都是善心，我從不隨意評論任何一種善良的行徑！」
寧慕韶對她的話不贊同不反對，與她並肩走回酒樓。
「那你把你手上的錢都給出去了，你自己用錢的時候怎麼辦？」
闕寧轉頭看着寧慕韶那雙好奇的眸子，樂了，一副吃軟飯吃的理直氣壯的樣子。
「你們寧家會餓到我？」
寧慕韶瞬間反應過來，也跟着笑了。
「自然不會！」
「那不就行了，我這一天幾乎都會跟你在一起，想買什麼東西，你自會幫我結賬，我怕什麼？」
這話有些無賴，但卻把寧慕韶逗的忍俊不禁，原來這人是把自己當成她的底氣了。
笑着笑着，寧慕韶抿緊了唇，她這二十年，都是被父母寵着長大的，從不曾操心過什麼，闕寧是第一個把自己當做底氣的人，這種被人依賴的感覺……貌似還不錯！
時間已經臨近中午，兩人直接留在酒樓里用飯，酒樓的客人多起來，為了不必要的麻煩，兩人直接進了包間。
闕寧推開窗戶，望着下面不時經過幾個落魄的流民，想了想叮囑寧慕韶。
「回去之後不要只顧着救濟災民，讓人多備些藥材，不管什麼藥材都備上些！」
寧慕韶狐疑的望着她，心下不解，有話就問。
「替災民療傷？」
闕寧搖搖頭。
「大災之後必有大疫！準備藥材，是為了防止咱們自家人若有人染了時疫也好及時救治。」
「大災之後必有大疫？你為何為會知道是大災，又因何斷定災後必有大疫？」
寧慕韶從未聽說過這套理論，對闕寧的篤定有些懷疑。
闕寧回頭望向了她，看到她眼中的疑惑當即就明白了她在想什麼，朝她扯起一個笑容，沒有解釋，也沒再說什麼。
食不言寢不語被她貫徹的淋漓盡致，從那之後到用膳結束，闕寧沒再說一句話。
寧慕韶對闕寧的說法存疑，回家路上也思慮重重，一會兒想日後大量災民入城救災的章程，一會兒想是否該採取闕寧的意見。
一連三天，闕寧都跟着寧慕韶遊走於各個鋪面之間，同時也見證了寧家的家底，整個徐州城裡的鋪面，有三分之二都是寧家的，上渝首富名不虛傳。
這三天里，湧入徐州城的災民越來越多，甚至有災民為了一口吃的開始在城內生事。
街頭巷尾都排起了長長的隊伍，各個家族、商號都架設起粥棚開始舍粥。
寧慕韶坐在馬車裡，透過窗子看着外面或站或坐，對食物充滿渴望的人，她活了二十多年從沒見過這種慘象，相比之下，闕寧倒是顯得平靜的多。
做殺手的時候，她接過境外的懸賞，刺殺非洲的酋長，那裡的慘狀比之眼前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窮苦人家連雙鞋都買不起，他們首先考慮的是活着，那些人連麩糠都沒得吃，眼睛裏面全都是渾濁，根本看不到那些叫做生活、希望、未來的光芒，腦子裡想的永遠都只有一件事就是：下一頓飯在什麼時候吃，能吃到什麼。
闕寧親眼見過一群十幾歲的孩子，只有一米高，躺在骯髒的土地上，了無生趣，只有灌滿腹水的肚子微弱的起伏證明着他們還活着，髒亂的蒼蠅肆意的遊走於每個人的身體之上，有些膽大的甚至站在他們渾濁的眼睛上耀武揚威，卻沒一個孩子有力氣驅趕它們。
所以現在看到這些還能站着討食、帶頭鬧事的難民，很難湧起什麼同情心。
寧慕韶匆匆轉過幾條街之後，滿心憂慮的回府去和寧正影商討開設粥棚的事了。
闕寧對這些不感興趣，轉身回了院子，回到房間準備找幾本書看對這個世界多了解一些，無意間看到寧慕韶放在桌子上的算籌。
對算籌這東西還是有些新奇和好奇的，試着擺了擺，還是擺不明白，略加思索便放下剛找到的書本出了門。
寧慕韶的小院還是十分雅緻的，除了滿院的花，在通往正方門口的路上還有一方淺淺的小池塘，裏面養了魚，幾葉浮萍，池塘上方架了一個迷你小橋，除此之外，院里還有一顆青松，長的鬱鬱蔥蔥的。
闕寧吩咐下人找來了幾樣木匠常用的工具，幾塊上好的紅木木材，坐在青松樹下，開始敲打磋磨起來。
劈木條，打磨，盤珠子，穿孔，一個紅木算盤在她手中逐漸成型，在她準備給算盤刷桐油的時候，寧慕韶回來了。
闕寧手裡奇形怪狀的算盤引起了她的注意。
「這是算盤，與算籌一樣的作用，但比算盤更方便攜帶，算數準確，不易損壞！我教你怎麼用，以後你算賬也能省力很多！」
闕寧不等她提問，看着她眼裡亮閃閃的光，微笑着率先解釋。
「這是特意為我做的？」
